死可怜惨的那窝狗

十多年了,每每想起那窝惨死的狗,我就有揪心般地难受。

那时,我在阜阳市民政局后院的军人接待站一楼西区办作文培训班。

军人接待站共三层,二、三层是一家电脑培训学校,一楼大厅东区仅有两间作站里的办公室,其余十来间全租给人或住或办公。

西区的房子我租几间,一家化妆品公司租几间,一间水池,一间小卖部,最西头门朝北的一间还住着一户人家。

这户三口之家的户主叫王振朋,人家都称他王,妻子是马路清洁工(编外),儿子读小学。

1958出生,由于六零年之故,故长得身小力簿。别看王长得瘦小,可很精气,干起活很麻利。

实际上,王可是军人接待站的老人了。1984年,王经一亲戚介绍从阜南许堂农村来该站做临时工。那时的这座楼是招待所,王的工作就是烧锅炉和送茶水。

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招待所停开后,王就被留下来负责打扫站小区和楼前大院的卫生,站里每月给他二、三百元的生活费。所以,王一家住的那间房不交钱。

一家三口人,就靠王的生活费和妻子扫马路一点工资过日子,紧巴程度可想而知。好在王为人忠厚老实、能干,常免费帮站小区里的职工干些杂活,所以人缘颇佳。站里的职工们也时不时予他一些物质帮助。

我是2003年去的,和王一家人的关系处得相当好。

2006年秋的一天,一只白黄相间的花母狗不知从何处来一楼大厅竟不走了。

此狗一尺多高,二尺多长,身上的毛白多黄少,虽瘦,但俊俏。见了我和王一家人既不惊又不慌,偶尔还对我们摇头摆尾呢。

开始几天,它白天出去,晚上回来,不是卧在一楼大厅内,就是卧在大门外面不同处。因不知是谁家的狗,我和王一家人既没撵过它,也末喂过它。

后来见它天天这样,没有走意,见了我和王一家人还主动上前摇头摆尾示好,仿佛在说“我已没有家了,请你们行行好收留我吧?我会忠于你们的。”我们只要向它伸手唤道“咬――咬――咬――,”懂事的它就要么用舌头舔舔我们的手,要么用嘴嗅嗅我们的脚,简直就把我们当作它的主人了。

它对我们有情,我们也不能对它无义。所以,我和王一家人就偶尔给它弄些馍饭吃。

一天,我对王说:“看来这只花母狗真的是无家可归了,要么是记不得家了,要么是被主人赶出来不敢回家了,它也不知流浪到多少地方了,认为我们这最安全,所以来了就不走了。说不定它前世跟我们还有缘呢,你干脆就把它收留吧?它就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,怪可怜的。”

王犹豫不决地说:“万一过几天它走了怎么办?以后它的主人找来怎么办?”我哈哈一笑说:“万一它走了或它的主人找来了,咱权当没有这回事,算行好了。”

我见王还在犹豫,就又对他说:“说不定你收留了这只狗,它还会给你家带来好运呢。”王一笑说:“收留一条狗就有好运了?”我认真地对他说:“在我老家,有这么一句俗语:来猫穷,来狗富,来猪头上顶白布。意思是谁家来猫,谁家就不吉利,主穷。谁家来狗,谁家就大吉大利,主富。谁家要来猪,主家孝若不见,外孝哭三分。”

王经我这么一说,心里肯很高兴,便说:“那好吧,我就收养它吧。”

于是,王就在一楼的楼梯底下给这只花母狗垒了一个简易的窝。

当晚,通人性的它没经人使唤,就自已到窝里卧了。

从此,它就真正地成了王家的一员了。

这只狗在王一家人和我及学电脑的学生的喂养下,很快就膘肥体壮了,身上的毛也变得光滑顺溜了。

自它有了归宿后,或许是吃喝不愁了,白天基本上不出去,不是卧在王的家门口,就是卧在大门外面的一棵松树底下,也偶尔卧在我的宿舍门口。每见到我和王一家人及出出进进的学生,它都会摇几下尾吧。

平时,它只要见到我和王一家人从外面回来,就立即摇头摆尾上前迎接。不是昂头立脚扒你的手,就是围着你转几圈,边转边撒欢。

不知从何时起,这只花母狗的肚子竟一天天大了起来。我深知“圆毛比君子”的道理,女人怀孕需要营养,狗又何常不是呢?

为让这只准狗妈妈多些营养,我平时常给它弄些好吃的,王一家人也不断给它加餐。有时我蹲下身子摸摸它,它就顺势卧下,当摸到它圆圆的肚子时,它就闭上眼睛把上面前后两腿翘起来,让你随便摸。

不久,这只花母狗竟生下六只不同颜色的狗仔。刚生下来的狗仔,只有老鼠那么大,可个个肥嘟嘟的。

每当它往窝里一卧,六个趴在一堆的狗仔立马活跃起来,嘴里叽叽哇哇直往妈妈怀里钻,是争先恐后地去咬妈妈的乳头。吸奶时个个嘴里还发出叽哇哇地声音。它们好像在说:“妈妈的奶水真好喝。”此时的狗妈妈,任凭孩子们怎么吃,是睡在卧里一动不动。我想,狗妈妈此时此刻一定是既幸福又自豪。

六只狗仔在妈妈的精心喂养下,是一天一个样,圆圆的肥肥的,身上的毛像抹了油一样光亮。

一天,王突然对我说,有人举报他在站里喂狗了,民政局的人让他把狗送走,问我怎么办?我讲我也没办法,叫你送走你就走呗。

看的出,王舍不得。

其实,我也舍不得。

王想了一会对我说:“我先把狗娃送至颍河闸下,再带母狗一天去喂几遍,等它们满月后再送人。”我讲也只能这样了。

一天夜里,王就用纸箱子把刚会爬行的六个狗仔送至颍河闸下。

哪知天明后,狗妈妈竟然把它的六个孩子全又叼了回来。

凡住在那座楼的人,早上起来得知此事后,没有一个不被这伟大的母爱所感动,看着满地乱爬行的六个狗仔,有几个人都流泪了。

为了自已的孩子,狗妈妈竟连夜去千米之外的颍河闸下把孩子一个一个叼回来,这多么不容易呀!这样的爱,只有母爱才能做到,母爱是伟大的,母爱的力量是无穷的!

那天上午十点多钟,我从外面回来刚进大院,见一楼大厅玻璃门里门外聚着好多人,有四五个身穿黑衣的年轻人手拿铁叉、铁勾、铁锤、铁棍从大厅玻璃门里往外走,最后面一人身背着一夜来回奔波救孩子的狗妈妈。

此时,我已听说那几个黑衣人是某单位的打狗队。几分钟前,狗妈妈就是被他们几个用铁叉、铁勾、铁锤、铁棍活活打死的。

当我和他们擦肩而过时,见狗妈妈的七窍还在流着血,让人目不忍睹,我的心当时像针扎的一样难受。

我走近王和他妻子时,见他俩都是眼泪汪汪的。王掏出两支烟递给我一支说:“也不知是哪个'好人`举报我没把狗送走,九点多钟他们就来了,见了狗几个人上去就打,好好的一条狗竟他们给活活打死了。”说着说着,王哭得就说不下去了。

我虽没在打狗现场,可以想象出王当时的心情,怎耐他无职无权更无钱,只是一个临时工,到哪儿说理去?此狗又不是疯狗,况且还有六个没满月的狗仔,打狗归打狗,也不至于把死狗弄走吧,要知道此狗可卖五六百元钱呀。

我想,当狗妈妈见到几个如狼似虎的黑衣人手拿铁叉、铁勾、铁锤、铁棍等要它的命时,它肯定是惊恐万分,想尽一切办法去自救,不为别的,只为六个尚未没断奶的孩子。当它知道自救是徒劳的时,一定含泪恳求我和王一家人把它的六个孩子喂养到满月,再分别送给几户好人家。

想到这里,我仿佛看到它在临死前在人群中来回寻找我的求救眼光,当它没有看到我时,又是多么地绝望。它虽是个畜牲,但也有惜命的本能啊!

如果我当时在现场的话,说不定动用一下我的关系,兴许能保住它的性命。

待看热闹的人散后,这时我才发现大门右边的松树下六个乱爬行的狗仔。它们肯定是在寻找自己的妈妈,想钻进妈妈温暖的怀里吸吮甘甜的乳汁。可怜的狗仔呀,你们再见不到妈妈了,再也吃不到妈妈甘甜的乳汁了。看着看着,我的泪水下来了……此情此景,纵然是铁打的心也会软的,没妈的孩子可怜,没妈的狗仔也让人怜悯。

它们哪里知道,妈妈为了救它们,一夜都没有休息,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吃口东西,就被人给活活打死了。

王走过来对我说:“这一窝小狗咋办?”我无奈地摇摇头说:“还能咋办,它们又不会吃东西,最终还不是全被饿死。”说完这句话时,我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………

当天下午,饿死两只。

翌日天明,剩下四只全部饿死。

母子七条命,母亲被活活打死,孩子被活活饿死。

为此,我悲痛好多天。

转眼十多年过去了,我什么时候想起那窝惨死的狗,就什么时候心酸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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